《青春之歌》这部电影早就被打成了修正主义的毒草,一般人是无法看到的,特权阶层的人可以看,名义上是把它当成反面的教材(即所谓的内部电影)来批判。这对柳侠惠却不成问题,他穿越后已经看过两次了。这个时代的电影说教的成分太多,要不是太无聊,他是不会把这种表现革命精神的文艺片连看两遍的。可笑的是,导致这部电影被批判的罪名却是因为它还不够革命,说它宣扬的都是资产阶级的东西。
“小许同志,这部电影我看过了。你很想看吗?等我以后有了票,一定给你留着。”
说罢他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他没有注意到,小许一脸的委屈和自卑,差一点就哭出声来了。原来她不是来问他要电影票的,而是想请他一起去看电影的。她的一只手放在口袋里,紧紧地攥着两张电影票。她的家在农村,父亲原来在北京附近一个县城的一家农具厂当过工人,后来工厂关了,他只好回家种地。这两张票是她好不容易才从她在北京一所大学当副科长的叔叔那里要来的。
她暗中喜欢柳侠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今天她鼓起勇气来约他出去看电影,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看样子,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当然更不会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了。柳侠惠平时对她们这些女服务员们很有礼貌,让她心中产生了最初的好感。有一次她在他房间外的走廊里打扫卫生,他出门时停下来跟她聊了几句,还返身回房间里抓了一大把糖果硬塞给她。他走后,她感动得哭了。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美梦:他们成亲了。
柳侠惠上午要去参加一个会议,是总理办公室给他送的入场券。华总理的一位秘书还特地打电话告诉他,说会有许多重要的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出席这一次的会议。会议的正式名称很长,叫做“都各界《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英雄模范人物表彰大会”。他从内心里很反感这种专讲假话空话和套话的会议,认为这纯粹是浪费时间。不过既然总理办公室让他去,他只好去应付一下。
大会在北京工人体育馆举行。他进去时,大会正好开始,全体参加会议的人员都站立起来高唱《东方红》。会议开始时唱《东方红》,会议结束时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是自文革开始以来一成不变的规矩,几乎从来没有例外。如今已是文革后期了,比起前几年要好多了。文革初期时各类形式主义的东西泛滥,每天都有早请示,晚汇报,开会时必须先学习几条毛主席的语录或者最新指示,等等。这些做法直到大力提倡这一套的林副主席倒台后才有所改变。
在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当中,柳侠惠最讨厌的就是“斗私批修会”和“忆苦思甜会”了。那不是开会,而是对正常人的智力的侮辱。自私是人的本能,是刻在人的基因里的,就跟性欲一样。斗私批修,说穿了就是反人性的。忆苦思甜更扯蛋,跟基督教里的感恩差不多,只是感谢的对象不是上帝,而是执政党和最高领袖。柳侠惠还记得后世一位作家说过的名言:“你要小心这世上的坏人,他们都憋着劲教你学好,然后好由着他们使坏。”
这一次会议柳侠惠没有被安排到主席台上,而是在下面和‘广大革命群众们’坐在一起,他觉得这样自由多了。会议由北京市委的一位副书记主持,他先念了一长串参加会议的中央领导人的名单,有华国锋,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在京的政治局委员几乎都来了。主席台上的座次出人意料地没有按照地位和官职排列,和华总理坐在一起的是那位一天到晚带着白头巾的农民出身的陈副总理和曾经当过纺织女工的吴副总理。陈是中共十大的政治局委员,吴是候补委员,他们应该算是华总理这边的人。王张江姚四个人坐在一起,好像是故意要跟华总理分庭抗礼似的。
柳侠惠对这些领导人的座位排列没有兴趣,但是作为穿越者他知道,在中国,任何正式场面上的座次排列或者出场先后都是极为重要的,以至于西方国家的记者们和情报部门常常通过这方面的某些细微的变化来分析和解读中共党内的权力斗争。
今天虽然来了这么多的中央领导,但是他们并没有表任何讲话。在主席台上言的除了主持会议的那个北京市委的副书记,其他的都是各行各业的代表。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拿出事先准备好了的言稿走上讲台念一遍。柳侠惠耐着性子听完了四五个人的毫无可取之处的言,然后往主席台一看,现王张江姚都不见了,可能他们自己也忍受不了这种僵尸般的会议吧。过了一会儿,华总理也离开了。
这时会议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了,中间休息十五分钟,他决定趁这个机会悄悄地溜走。他现在入乡随俗,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的毛式干部服,这几乎是这个年代中国男性国家干部的标准打扮,会场里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男性也是穿的毛式干部服,颜色只有蓝色灰色和黑色三种,他这么溜出会场去大概不会惹起任何人的注意的。会场的门口有十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在执勤,但是他们只检查进来的人的证件,不管出去的人。柳侠惠刚走出大门口,正要下台阶,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小侠!柳侠惠同志!”
听声音是一位年轻的女同志。他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是小陈老师,陈玉莲。她就是那个设计制造出中国第一台短跑电子计时器,从而使得柳侠惠的短跑世界纪录获得国际田联承认的女技术专家。她身穿草绿色的军装,腰里扎着军用皮带,领章和帽徽齐全,显得英姿飒爽,跟她从前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判若两人。
柳侠惠想起来了,陈玉莲是大会上宣读的一长串英雄模范人物中的一位。她的成绩就是研出了那个电子短跑计时器,填补了中国在这个方面的空白,为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争了光。这是他在两个多小时的会议中听到的唯一一条他稍微感兴趣的内容。会上表彰的英雄模范人物有两百多个,不可能让他们都上主席台跟观众们见面,也没有当场给他们颁奖状什么的。只有其中的三个人代表所有获奖者上台了言。所以他不知道陈玉莲本人也来开会了。
柳侠惠自己原来也在被表彰的名单中,后来华总理指示把他的名字拿掉了,还打特意打电话向他做了解释:他的身份比较特殊,现在最好不要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他当然不会在乎这种‘荣誉’。
前些天在大街上偶遇老朋友钱刚时,他就听说小陈老师结婚了。按理说他应该去看看她,给她送一份结婚礼物的。可是他们之间有过那么一点儿感情纠葛,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就结束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个时候去见她有些尴尬。记得她为人端庄,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有点儿过于严肃了。和她相处的那些天,她总是称他为柳侠惠同志的,只有一次她特别高兴时才叫了他一声小侠。如今她满脸笑容,好像变得开朗多了。柳侠惠不禁感叹道:结婚给人带来的变化可真大啊。
“陈老师,您好,祝贺您荣获英雄模范的荣誉称号”
“那还不是因为你?小侠,快别提那个了。我听钱刚说你早就到北京来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呀?”她热情地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抱怨道。
“对不起,陈老师,我这一段的工作比较忙。您结婚的消息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没有及时去祝贺您,真不好意思。”他的工作怎么说也不能用忙来形容,这话他说得内心有愧啊。
他很想叫她玉莲姐,可是又叫不出口,可能是对这个突然变得开朗大方了的漂亮女老师有些不适应吧。陈玉莲的脸色红润,皮肤白嫩,比上一次见她时稍微丰满了一点。不过,她的身材总的来说还是很苗条的。该死的,他感觉到自己下面有反应了,她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小侠,你不要再叫我陈老师了,也不要称‘您’了,叫我玉莲吧,好吗?”